比考试重要的事情
每年到了暑假之前,中国的孩子们都忙着应考,考大学不必说了,就连进幼儿园读小学也要考,真是要命的事情。“世界是我们的,也是你们的,归根结底是你们的”,所以从幼儿园开始,独生子女们就肩负着爷爷奶奶妈妈爸爸全部的重托。每当这个时候,我就想到自己的童年,考试真的那么重要么?我想了十件在我记忆中仍然重要的事情,考试只是十分之一,而且不独占一项。列举其中几项事情:
第一,有朋友。
论是在幼儿园还是学校,最重要的事情是有朋友。有了朋友,这个地方就是天堂,就是乐园,无论是在都市还是在偏僻蛮荒的山区。记得学会的第一个游戏和儿歌是“找呀找呀找朋友,找到一个好朋友,敬个礼,握握手……”没有朋友的时候就感到这个世界遗弃了我。
第二,养小动物。
养过蚕、兔子、狗、猫、蟋蟀、蝈蝈。养蚕的经历最重要。读小学是寄宿制,在小纸盒里喂蚕宝宝,没有桑叶了,母亲到乡下摘了桑叶送到学校,这个记忆让我感受到母爱的细腻温馨。喂养小动物让我心有挂念。
第三,收集心爱之物。
孩子们的心爱之物和大人们的不一样,比方说收集过香烟盒、糖纸和邮票。香烟盒收集来可以在和小朋友游戏时作为“战利品”。为了积攒邮票,我经常省出午饭钱和点心钱去购买心仪的邮票。
第四,读书。
读文学作品。小学读当代长篇小说多,初中读外国小说多,高中后开始读散文。(尽管现在人们说我是诗人,坦率地说,读诗最晚,是“文革”中开始,只是已经不是孩子了。)读书与我的学习成绩关系不算太大,所有的考试,包括高考,我的语文成绩总是最低。
第五,捕捉。
逮过鸟,比方说麻雀,用弹弓打下麻雀好像只有一次,但打碎玻璃多得多。钓过鱼,有一年夏天,跟一个叫小涛的大孩子常在河边钓鱼,我认为这是最漫长枯燥而无聊的事情。网过蝴蝶,粘过知了,逮过蜻蜓……说真的,不知那时候怎么那么多鸟,那么多昆虫。
第六,探险。
喜欢做一点冒险性强的事情,大概是读“历险记”读出来的。在城里,自己常跑到从没有去过的街区;在乡下,常钻到没有人去的荒芜地方。最早一次是读小学,寄宿制学校的后院原是一个军阀的公馆,公馆大宅地基很高,台阶下设有地下室,四面都有通风的洞口。趁着老师不注意,几个同学悄悄打开洞口的栅栏钻进地洞。阴暗潮湿的地洞凉气逼人,横在地面上的洞口里还有竖井,爬到井口还有回声……我记得那时孩子们常常互相叫板:“你敢去吗?”胆小的孩子在孩子堆里没地位。
还有,转学。
转学和升学的经历不一样,升学是大家都是新面孔,虽然有熟悉的过程,但彼此都有认识和交往的愿望。我小学转过学,从省城转到山区,虽然已是六年级,但这一年留下难忘的记忆。初中也转过学,三年自然灾害,办在县城的学校撤销了,只好转到乡下的农村中学。我们城里转过去的几个学生,面对乡下中学的新生活:要自己种菜,要上山割草,每周有一天半是劳动课,而且记工分。真是脱胎换骨的事情,咬牙坚持下来了,虽然只能勉强完成劳动指标,当不了劳动模范。与此同时,我是学校里学习最优的尖子生。在这所名为“川兴中学”的农村初中,我有了当全校第一的体会和自信心。自信心十分重要,有的孩子是名牌小学进名牌中学再进名牌大学,但没有当过第一名。没有拔尖的自信心,一生的成就也会有限。
最后一项,崇拜亲人。
人一辈子总要有个榜样,孩子更如此。我从小就崇拜我姐姐,她在电影《摇篮》里的那个延安保育院上过学。姐姐到了省城,头一天上课,班上的男生扯她小辫欺负人,被她按在地上揍了一顿,母亲只好让她转学。有一次在家里追着玩,门上的大玻璃在她胳膊上划了个大口子,她一声不吭,用另一只手捏紧伤口,自己坚持走到了医院……现在的孩子多是独生子女,在亲人中很难找到崇拜对象,所以当他们晃着光闪闪的小棒对着不男不女的歌星大叫大嚷的时候,请理解他们。
我知道,今天的孩子长大了,也会记住对他们而言重要的童年往事。肯定与我说的十件事不一样,也肯定与父母们为他们设想的不一样。没有两片叶子是一模一样的,何况是将要替我们看管这个世界的孩子们。